张大千故居掩映在一片绿树之中。上世纪40年代,分开成都之前,张大千就在这里居住。 张大千一生,有名的住处许多,巴西辟建“八德园”,美国购买“可以居”、“环荜庵”,中国台北建造“摩耶精舍”,俱是奇花异卉、精致绝伦。在成都市金牛宾馆内,有一处普通的青砖黑瓦民居建筑,外表并不起眼,却因是张大千第一处自己的房产而显得特殊。1947年到1950年,他在这里度过了在成都、在家乡的最后一段时间。 艺术界公认,上世纪40年代中后期是张大千艺术生涯的高峰期。对于他个人来说,那时同样是别人生中值得铭刻的一段时日。这段时光里,他与伴随自己走完余下人生的四夫人徐雯波完婚,最后一次昼夜教习后来艺术造诣颇高的弟子何海霞、刘力上等人。成都金牛坝,这座名为“税牛庵”的小院,见证了张大千的这段人生阅历。 地理坐标 张大千故居“税牛庵”,位于金牛区金泉路2号金牛宾馆内。2013年10月,列入成都市第一批历史建筑维护名录。 故居为一层楼的砖木构造建筑,由两个偏厅和一个大厅组合而成。门前有宽宽的走廊,青砖大立柱将屋顶稳稳托起,显得分外大气。院落右边有一凸出的花园式建筑,拾级而上是一个宽阔的半圆形露台,地面石块拼缀的花朵与稠密的青苔交织。露台尽头是一个小土坡,隔绝了当面的世界,让这里有几分“依山而居”的意味。 据成都档案资料记载,抗战期间,张大千故居所处的金牛坝,曾是国民政府的行营分散区,便于居住于城内的显贵躲避日机轰炸。当年金牛坝还保存着田园风光,长满青松、银杏、古楠。由于水丰土沃,地涌甘泉,是居家优势宝地,备受达官贵人青睐。张大千当年在买下该处时原本是一木制建筑结构的房屋,后经过其自建成了现在保留下来的中西合璧的民居。 张大千故居内景。 干脆的决断 不要北京王府要“夜宴图” 在金牛宾馆工作了30多年的胡开俊回忆:“提到这处居所的资料很少,但我很早以前就知道,这里是张大千曾经居住过的地方。” 事实上,生性自在爱远游的张大千一生辗转居住过的地方不可胜数。仅在四川,除了内江老家与金牛宾馆故居之外,他还居住过昭觉寺、团结镇等多地。这么多居所之中,唯有金牛宾馆的故居最特别,因为这里是第一处完完全全属于张大千自己的房子。 1940年代的张大千已届不惑之年,在国内画坛颇负盛名。只管多年来收入不菲,但家里人口众多以及对古字画收藏的喜好,让张大千“出的比进项多”,甚至还被朋友们称为“富可敌国,穷无立足之地”,直到1945年,张大千才终于凑足五百两黄金,准备为自己安顿一处房产。 到过金牛宾馆张大千故居的人们可能会疑惑,不外是一处一般民房,何以需要消费500两黄金之巨?实在金牛坝的故居并不是张大千最初看中的地方。张大千研究专家、四川张大千留念馆终身高等参谋李永翘说,张大千最初看中的是位于北京的一座七进式王府,价钱都已经谈妥并预交了订金。 “抗战成功后,北京的古玩市场流入了一批‘东北货’,‘东北货’是文物界对溥仪在长春伪满洲国流散文物的通称。”李永翘说,国宝级文物五代南唐顾闳中《韩熙载夜宴图》也在其中。张大千听闻这一消息后,马上前去看画,一眼看中,卖家的一口价刚好就是500两黄金。 一幅画与一座王府,如何决定?“房子以后还有,此图一纵即失,永不再返。”张大千果断退掉了王府,选择了《韩熙载夜宴图》。张大千对此画爱不释手,直到1952年海外侨居时,才以极低的价格将包含《韩熙载夜宴图》、《潇湘图》等在内的一众古画以及敦煌卷子,半卖半送给了祖国。张大千的女儿张心庆回想道,当时美国人出高价要买,但父亲没有准许,“爸爸说,古画是中国的珍宝,不能流入外国人手中,我不能做遗臭万年的事。” 《韩熙载夜宴图》得手了,张大千的住所却再次成了困难。眼见张大千一家老小又要持续过着赁居的生活,张大千的挚友张群伸出了援手。“在张群的赞助下,张大千取得了一笔建设贷款,终于在1947年5月拥有了真正属于本人的住宅,这就是今天的金牛宾馆张大千故居。”李永翘说。 悬殊的恋情 四夫人徐雯波随同成都岁月 金牛坝张大千旧居占地面积600平方米、修建面积324平方米。故居采取的是民国时代常见的青砖黑瓦建造,看起来朴实慷慨。正所谓“敝帚自珍”,张大千对这里显然别有偏爱,为小院起名“税牛庵”,在院内亲手种植了众多花草。 张大千的儿子张心玉在《先父和他的庭院》一文中写道:“1943年秋,先父从敦煌返成都后,一直没有固定的住处,直到1947年,才在成都西郊金牛坝建了自己的住所,留有一亩左右的旷地,种了各种花草。第二年,先父去香港,后于1950年应邀赴印度讲学和考核,从此,再未回来。” 这里是张大千为第四任太太徐雯波购置的婚房。 徐雯波本名徐鸿宾,张大千的女儿张心庆在《父亲与我的母亲们》中写道:“我的第四个母亲徐雯波,曾经是我们家的街坊(在成都郫县太和场)。起初,她和我大姐是好朋友,常到我们家来玩。她当时没有工作,有时也帮忙照顾我们几个弟妹。上一辈人的事件,有些我们也搞不清晰。后来,我们就成了一家人。” 这里张心庆所说的“大姐”是张大千的大女儿张心瑞。后来有记载称徐雯波是张心瑞的同窗,但李永翘研究认为,“同学”一称有为尊者讳之意,因为徐雯波在当时实际是相似张家小保姆。另一份记录明白地写道,徐雯波实际上是张大千一家在团结镇的房东钟雨秋姨姐的侄女,因家道中落生活艰苦,被推荐到张大千处学文化,兼当雇工。 徐雯波到张家后勤快聪颖,聪慧好学,与张家人相处融洽。论及婚嫁时,30岁的年纪差与身份的悬殊,遭遇了双方家人的强烈反对,直到徐雯波有身孕,才使得家人接收了他们。 “也正是因此,当时追随张大千栖身在金牛坝的只有徐雯波,大太太曾正蓉与三太太杨宛君则带着女弟子们居住在沙河堡。”李永翘说,这其中也有张大千对徐雯波的保护之意。 彼时年青能干的徐雯波,对张大千的艺术创作给予有力支持。张大千在金牛坝故居寓居的时间固然不长,但此时的他进入了公认的艺术生涯顶峰期,也是张大千临古作品的巅峰时期。此时的张大千艺术创作灵感喷薄而出,佳作不断,也将更多的时间用在了整理敦煌壁画上。这意味着张大千的工作量大大增加,更何况张大千本就是随性之人,无论住在哪儿都是“卧室通着画室,大睡床挨着大画桌”,晚间灵感忽至就要披衣而起挥毫作画。侍奉笔墨的工作天然就落在了徐雯波身上。这种情形简直就是常态,徐雯波一年到头也难得睡上几个安稳觉。 张大千故居牌匾。 做人的操守 张大千曾三拒军阀于门外 年届五十的张大千在这里奠定了中国近现代画坛的宗师位置,艺术生涯如日中天。而当年的税牛庵,更是几乎天天“谈笑有鸿儒、往来无白丁”。 李永翘说,1948年王陵基调任“四川省政府主席”,绰号“王灵官”的王陵基以凶残著称,为张大千所不喜。偏偏王陵基性喜附庸风雅,几回三番欲拜会张大千。张大千每每躲避,远远据说王陵基来了,就从后门逃之夭夭。 王陵基硬是要效仿“三顾茅庐”,终于有一天,王陵基抓住张大千在家的机会,在距离张大千住所还有很远一段路的处所,就下车驱散护卫,以免张大千的门徒透风报信,终于见到了张大千。 张大千躲避不及,索性照旧画自己的画,一言不发,连水也没有倒一杯。甚至最后还将王陵基在场时的画作揉作一团抛弃,惹得王陵基只能讪讪而去。自此“三拒”王陵基的张大千,就与这名军阀彻底结下了“梁子”。 当时,随张大千居住的不止有徐雯波,还有拜在他门下的男弟子们,其中包括后来长安画派的重要画家何海霞,以及刘力上、肖建初等人。 何海霞说:“大千先生的艺术个性是什么?我以为能够用四个字来概括:风骚潇洒。风流潇洒不仅贯穿在他的绘画艺术中,而且贯串到他的诗文书法、他的为人处世中。要说魂,这就是大千先生的魂,也正是影响我一生的魂。” 张大千到晚年越发思恋故乡和故人,曾写下“片帆处处忆猿啼,有田谁道不思归”的诗句。斯人已去,一生操着四川口音的张大千,再也没能回到这座他亲手置办的第一个“家”。 现在,张大千故居已是文物保护单位。“最近下雨屋顶有些漏水,我们重新捡了瓦。”胡开俊指着屋顶说。 政府相关部门正在制定新的保护计划,方案将张大千故居再度修缮,“到那时候,我们就可以再把门锁翻开了。” 华西都市报-封面新闻记者赵雅儒摄影杨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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